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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 菡萏梦(上)

820 菡萏梦(上) (第2/2页)
  
  这下罗彬瀚终于明白了。他既搞清楚了那天夜里李理为什么要叫石颀的电话打进来,也意识到她为什么挑了这么个看似普通的老头来做说客。他最后想了想整件事,然后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答复?”
  
  “没有最后期限。”老头说,“她也希望您在头脑冷静且充分考虑后再作出答复。您知道,她提的是一项补偿,不是威胁,绝对不是。”
  
  这分明就是,罗彬瀚心想,这不但是威胁还是缓兵之计。等李理回头和周雨通过气以后,她很快就会想出新的招数。突然间他觉得这整件事都很可笑。说真的,李理费这么大劲对付他做什么?他以前也没什么重要的,现在就更不必提了。想到这里时他几乎就要被气笑了,恨不得当场答应下来,然后立马卷包走人。可理智还是拉住了他——别的不提,他现在确实状态不佳,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没准会叫自己后悔。他不能真的受李理的激(如果她确有这种意思的话),还是得等到缓过来以后再拿主意。
  
  “明天吧。”他说,“明天我会主动联系她的。现在,介意我自己休息一会儿吗?”
  
  “当然,当然,没问题。”老头近乎是以谦卑的态度说,“可是这里真不是一个能休息好的地方,既不舒适也不安全。您还是回市区去休息吧。这样我们也好处理这地方坏掉的杂物。”
  
  “市区离这里有点太……”
  
  “我可以开车送您,正好我也想回去买点鸟食。我们的基地是不能直接收到快递的,您想想这日子得怎么过。”
  
  罗彬瀚瞄了他肩上的鹦鹉一眼,什么也没说。这会儿他没空管这个长翅膀的三姓家奴。“你的车……”
  
  “在一公里外停着呢。”老头殷勤地说,“我可以跑去把它开来,要不了五分钟就能到,只要先把危险因素清除——这还得麻烦您帮个忙,不然车进不了路口,连我也要徒步走回市区去了。”
  
  他捧起房间中央的匣子,态度热切地走过来。罗彬瀚紧盯他的动作,慢慢走上前去,先佯装要把卡片放进去,接着猛然一抄,顺势把整个匣子带到自己胳膊底下。老头举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也变得有点可怜巴巴。“呀,这可……”
  
  罗彬瀚对他回以同等殷勤的笑容:“这还是我来收着吧。怎么好叫长辈帮忙拿东西呢?”
  
  “唉,不妨事。我只想顺道把东西还给研究小组,他们正着急等这个呢。”
  
  “还是交给我办吧。”罗彬瀚说着把卡片丢进去,又紧紧扣上匣子,“您老别操心了,明天我会亲自还给她。我们住得很近。”
  
  老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他肩膀紧绷,那张胡髭齐整、线条冷硬的面孔暴露出果决酷厉的凶色。紧接着刚拉紧的线条又刻意松弛下来,皱纹全被笑容堆挤成簇,皮炎导致的酒糟鼻扩张开来,俨然又是个衰老、平庸、笑容亲切还带点滑稽的中老年人,要在去公园溜达前跟晚辈打声招呼。
  
  “哎,那麻烦你啦。”他说着便走了出去。罗彬瀚在后头暗暗留神这人稳健的步履,思忖对方如果真的动手会有多难缠。其实他也没觉得多紧张。这人肯定不像装出来的那么老迈,但只要体能还在普通人类的范畴内,想搞定他就没那么容易。当然,有武器是另一回事——可李理和他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吗?虽说危机是解除了,他们没有再继续勠力同心的必要,也犯不着闹到这步田地啊。
  
  这个人的出现有些奇怪。罗彬瀚有点郁闷地想着。李理这次动了大手笔,简直都有点伤感情了。他一边想一边也没忘记在心里算着时间。不出五分钟,果然有一辆风尘仆仆的黑色老旧轿车开了过来。老头在驾驶位上冲他招手,丝毫没有面红气喘的迹象。
  
  他匆匆收拾了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墨镜已不知掉到哪儿去了,室内只剩下一个帆布包,装着他的一些杂物和那部损坏的手机,其中倒是有张信用卡,他只好希望这玩意儿没有被弄坏,这样还能趁早去市区买点东西应急。等他确定没什么东西遗漏以后,这才坐上轿车的后座。老头从后视镜里望着他:“您打算去哪儿?”
  
  罗彬瀚报了条街道的名字,让对方送自己到街道口。那里当然不是他自己的住址,而是一家规模中等的百货商场,距离石颀母亲所在的住院部只有两三百米。他很高兴这老头没问他去那里的动机,一路上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有副驾驶座上的鹦鹉曾有一度跳到靠背顶部,目光亲切地打量着他,仿佛还想跟他热乎热乎。罗彬瀚转过头假装没看见。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初次见面的老头对他防备心很重,完全不可理喻。不过他对这老头也一样。用南明光的话说,这人身上有股来历不正的味道。
  
  临下车时,他顺口问了一嘴时间。老头告诉他现在将近下午一点了。这天居然才刚刚过了一半,连周温行去世都不满二十四小时。他满身狼狈地走进商场里,在店员们古怪乃至于同情的目光里递出信用卡,胡乱买了点像样的行装,包括宽松的外套和墨镜,还有手机和机械手表——保证下次他丢手机时还能自己分辨时间。
  
  他提着这些东西去隔壁酒店里开了个房间,尽可能把自己打理了一番,免得等会儿让石颀觉得他是从车祸现场逃出来的。搞定这一切后他又研究起周雨给的药片和胶囊,按用量要求服了其中两种,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脑袋里的眩晕也渐渐轻了,只要不去思考就好,于是他在两个小时后离开酒店,走向医院的入口。
  
  其实他并不确定石颀今天是否在医院里。她和她弟弟都有工作,得轮流请假来照顾。可他这会儿并不想打开手机受监视,因此也没法发个消息问问。他只好留在通往住院部的电梯前闲逛,寻思是不是该出去买点东西,就说自己是来探望病人。那感觉也怪突兀的,因为上回他还是没跟石颀的母亲碰上面。
  
  正当这时,有个人从楼外的步道里走过来,手中提着两瓶水与盒饭,头上戴着顶石青色的贝雷帽。那帽子罗彬瀚已经很眼熟了,他连忙侧身躲进走廊的阴影里,等石颀经过时在她后背上轻轻一拍。石颀一下跳了起来,蹦到两米外才回头。
  
  “情况怎么样?”罗彬瀚问。与此同时石颀也睁大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罗彬瀚瞧了瞧她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多了,估计术后康复的情况不错。而石颀也走过来打量起他,脸色从惊奇变成了狐疑。
  
  “你怎么戴起墨镜了?”
  
  “不留神撞了一下。”罗彬瀚说,“眼睛受了点小伤。”
  
  石颀坚持要看个清楚,罗彬瀚只得摘下墨镜,让她确认他左眼确实能瞧见东西。“你脸上也有擦伤。”她警觉地说,“怎么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你到底怎么了?”
  
  罗彬瀚沉默了一下。他惯性地想再编点谎话应付过去,可这会儿已经有点灵感透支了。而且,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对石颀撒谎?他到底有什么伟大庄严的使命非瞒着她不可?他早晚得摊牌的,在和石颀讨论去欧洲的事情之前。再说今天他也刚揭破了几个大谎,被骗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我这两天过得不大好。”他组织着合适的措辞,“刚送走了一个大麻烦……然后和朋友吵了一架。吵得还挺激烈的,算是不欢而散吧。”
  
  石颀听完他的话,低头想了想,然后问:“你和周雨吵架了?”
  
  “这是什么话!”罗彬瀚说,“难道我就只有这一个朋友?”
  
  “一般朋友吵架会闹成这样吗?”石颀指了指他的脸,“你们还打架了?”
  
  “那是两码事。我的伤和这个没关系。”
  
  “所以不是周雨?是工作上的朋友?或者大学里的同学?”
  
  “都不是。”罗彬瀚说,“还是周雨。”
  
  石颀无言地点一点头,托着下巴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想坐下来仔细谈谈吗?今天下午我有时间。”
  
  “行啊。我也有点事想问问你。”
  
  “你等我一会儿。”石颀说着匆匆进了电梯。不出一刻钟她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单肩包。“我们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行,只要是没有联网设备的地方,最好连电器也没有。”
  
  石颀愕然地看着他。罗彬瀚闷闷地说:“非要有也行吧。最好是没有。”
  
  “你脸色也不好,该去找医生检查一下。”
  
  “我已经查过了。没大事,就是得花时间休息。”
  
  石颀点点头,凝神思考了一会儿。罗彬瀚想告诉她他在附近酒店订了个房间,只是两人进去难免尴尬。还没等他拟好怎么说,石颀已经抬起头问:“你家离这里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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