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躲,躲,躲 (第2/2页)
更令他吃惊不已的是,苟怀蕉竟然疑似处在核心的位置,其他人都好像在众星捧月。
“梦毒现在当多大官哩?”有人问。
“梦毒是俺梦家湾出现的第二个军官哩。”有人说。
苟怀蕉说:“他现在是在军校进修,说起来在涨修为哩。等到一走出军校的门,就能当上排长,以后再当连长,当营长。”
梦胡瓜说:“俺听人说,只要当上了营级干部,就能带家属哩,三婶子你就能去军营里享福了哩。”
苟怀蕉说:“俺才不享他的福,是他享俺的福。”
有人说:“梦守旧那个老头,平时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他家先人的坟上是不是长出什么大蒿子哩?要不,梦毒怎么就会在军中当上官了哩?”
立即有人接言:“要说先人,他家和咱们各家都是一样的先人;只能说是梦守旧的父亲或爷爷、祖爷爷再或曾祖爷爷哪个故人的坟上长出什么大蒿子了,才保佑梦毒有了今天。”
苟怀蕉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什么坟上长大蒿子?哪有那种事儿?就是猛不丁长出一棵大树来,也不是保佑谁的?梦毒能当上兵还能当上官儿,都是因为他跟俺八字相合,是因为俺有旺夫运,俺的八字刚好能旺他哩。”
众人听后,皆啧啧称是,都说苟怀蕉的话很是在理,命里该有的,谁也夺不走,命里不该有的,别人给也得不到。“是梦毒的命,更是你苟怀蕉的命哩。”有人说。
梦胡瓜的老婆说:“俺小姑子真是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不光叫梦家湾多了桩婚缘,还让三叔梦毒奔了个好前程。”
“是哩,是哩。命啊,什么都是命哩。像咱,就是打庄户的命啊。”一些人叹道。
有人问苟怀蕉:“你们啥时成亲哩?”
这话抛给苟怀蕉,略显失敬,果然,苟怀蕉的口气里有了一点点不悦,她说:“你这话问的?俺还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能问俺这话?要问,你也该去问梦毒哩。”
果然,问出此话的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
立在不远处的梦独,愈加地愕然了,他的确想不明白,苟怀蕉竟然能跟梦家湾的一些人水乳相融打成一片,她来到梦家湾,竟然就像是鱼儿潜入了水中,自由自在;而在梦家湾出生长大的他呢,自从到大,不知是先天使然,还是后天使然,在许多方面,他却与梦家湾格格不入,是梦家湾的一个异类。
他简直有些站立不稳,右移两步,扶住了谁家墙边的一棵不大不小的榆树。
“那是梦毒吗?”
“好像是梦毒哩。”
梦胡瓜叫:“三叔啊,三叔吗?”
他应了一声:“哎——”
梦胡瓜的老婆说:“三叔过来坐呗?”
“不了,我叫她回去吃饭。”
有人跟苟怀蕉说:“看,梦毒惦记你哩。”
又有人说:“时候不早了,俺也该回家吃饭了哩。”
那伙人散了。
苟怀蕉朝他走来,走到他面前,说:“俺跟咱爹咱娘在家时一直在等你,一直不见你回来。”
“哦。”他说。
两人一起朝家走,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并肩而行。好在距离很短,片刻就走回了家中,避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坐在饭桌边,他毫无胃口,更不想说话,很潦草地扒下几口饭,就坐到了一边去了,开小差似地听父亲母亲和苟怀蕉偶尔说出几句什么话来。
晚饭过后,他在锅屋里忙乎起来,把一堆麦穰弄散,然后铺上一张席子,打成一个地铺,而后,把他床上的被褥抱到了锅屋里的地铺上。
苟怀蕉更加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不爱,黑着一张脸,不发一语。
母亲踮着小脚进了锅屋,小声对他说:“你这么做不好,这不是寒了苟怀蕉的心吗?她会咋想哩?”
他说:“我跟她没有在民政部门登记结婚,住在一个屋里,对她对我都不好。”
母亲说:“她会不会以为你在嫌弃她呢?”
他说:“我从来就不喜欢她,原先我就不同意订立婚约,是你们逼着我骗着我订立的。”
母亲说:“都三、四年了,原先没提出过退婚,现在更不能提啊,你现在要是提出退婚,人家会说你是你混好了就变脸了哩。”
院子里传来父亲的假咳声。
果然,苟怀蕉走来了,怀里抱着一个枕头,进了锅屋,把枕头递给了他,然后,就走出了锅屋。
如果说昨天夜里两人共处于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他没有对苟怀蕉表示温存,尚不足以表明他对她的嫌恶,而今天夜里,他的主动撤离使得两个人都处于“独居”状态,则是向苟怀蕉明示,他是真的不爱她。
他本想尊重苟怀蕉的自尊,告诉她,在没有成婚之前,他们不能同居一室,可是,这样的“尊重”实难用语言表达出来,还显得假惺惺,越描越黑。
小锅屋里终于只剩他一人,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却了千斤重负,但他明白,那重负不仅没有卸掉,反是又被加上了新的重负。
他蓦然觉得,他当兵之前在家时的感受重新原原本本地回来了,那感受让他呼吸不畅,气短,说话的灵感、思考的灵感也被无可名状的东西给阻滞了。
他不由地想念起昌州场站,想念起警卫连,那些如火如歌的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