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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第2/2页)
  
  谭文彬高高兴兴穿上鞋,起身后,还原地跳了跳扭了扭,身体内传来一阵骨节脆响,这是僵硬了。
  
  “彬彬哥,去看看你爸来了没有。”
  
  “好。”
  
  谭文彬以高抬腿的姿势跑了出去,在林荫入口处,他一边原地继续保持高抬腿动作一边招手:
  
  “爸,这里,这里!”
  
  一身警服的谭云龙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事。
  
  看着蹦蹦跳跳的儿子,谭云龙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体寒,在锻炼。”
  
  “小远呢?”
  
  “那里。”谭文彬指了指方向,然后目光盯着自己父亲手里提着的纸袋,“爸,我要去宿舍换衣服。”
  
  “这是给你买的零食,你带回去吧。”
  
  “世上只有爸爸好~”
  
  谭文彬接过纸袋,一路跑回了寝室,纸袋打开,里面放的是余婆婆卷宗。
  
  但在袋子缝隙里,还真夹着两块巧克力。
  
  这牌子可老贵了,谭文彬都有些意外,自己亲爹居然真舍得。
  
  他当即打开一袋包装,将巧克力送入嘴里,第二块则放到笔筒边,留给小远哥。
  
  然后,谭文彬从行李袋里,翻出了开学时带来的预备冬天穿的棉大衣,棉大衣一裹,整个人当即舒服多了。
  
  这时,寝室门被敲响。
  
  谭文彬打开门,看见陆壹背着个吉他站在门口。
  
  “放开我哥们儿,冲我来!”
  
  谭文彬被这既声音洪亮又色厉内荏的大喊声给吼懵了。
  
  “不是,你干嘛呢?”
  
  “嗯?”陆壹有些疑惑地仔细打量着谭文彬,“哥们儿,你没事了?”
  
  “我能有啥事,对了,你寝室不是被你改了电路么,你现在去给我下点水饺,不要干捞,我要喝汤,再给我切点红肠进去一起煮。”
  
  “哦,好。”
  
  谭文彬来到陆壹寝室。
  
  林书友正坐在床边吃着饭,见状,马上放下筷子:“大哥,你中邪了?”
  
  陆壹闻言,先是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眶,然后默默地往锅里多切了一根红肠。
  
  这时,楼道里传来叫喊声。
  
  有个本寝室的人推门进来,把书往床上一丢,催促道:“你们还在这里干嘛,楼后头警察在找人挖尸体呢,快去看啊!”
  
  喊挖机过来需要时间,而且机器作业很容易造成现场破坏。
  
  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像考古一样人工挖掘。
  
  这就需要大量人手。
  
  好在,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精力充沛的牛马。
  
  这帮年轻人,只要不让他们去上课,干什么都是一头的劲。
  
  很快,一群去借铁锹的就跑回来了,虽然跑的满头大汗,但最后一把铁锹必须留给自己。
  
  谭云龙开始指挥挖掘,他的同事们则在外围负责维持秩序。
  
  即使是农村里出来的大学生,太久没干农活,使起铁锹时挖了一会儿后也有些脱力,城里的大学生就更别提了。
  
  不过没关系,附近外围很多人在喊着甚至是在哀求着:“同学,求求你给我挖挖,让我挖两铲。”
  
  警察没告诉他们是要挖尸体,是他们自己传起来的,虽然,这次谣言没错。
  
  在无限新鲜劳动力交替之下,校领导得到消息赶来之前,一个大洞就被挖开了。
  
  谭云龙及时让其他人停工,自己小心翼翼挖最后一点。
  
  一具腐烂的尸体,渐渐出现。
  
  按理说,这种环境下,尸体被埋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变白骨了。
  
  可因为大树根茎也从尸体内穿过,亦或者是周遭土质以及风水等问题的影响,总之,唐秋英现在依旧还处于腐烂状态。
  
  尸体一出现,周围大学生们更激动了,维持秩序的三个警员只能大声呵斥,才堪堪拦住他们。
  
  楼上宿舍窗户上,更是挤满了人头,有些人近乎半截身子都探出来了,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原地可能就会再多出一具新鲜尸体。
  
  好在,这时呼叫的支援警力也赶到了,这才彻底维持住了这里的秩序。
  
  一层层的校方领导,也都像打地鼠一样,不断冒头。
  
  谭云龙戴起新手套,他观察到尸体的右拳,攥得紧紧的。
  
  弯下腰,去掰,却没能掰得动。
  
  正当他准备先放弃时,尸体的右拳自己张开了。
  
  里面攥着的,是一枚工作胸牌,上面记录着一个人的名字:“王朝南。”
  
  谭云龙马上离开坑洞,走向那些校领导,询问他们王朝南是谁。
  
  本意只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三竿,毕竟案发多年了,想靠一个名字就随便问出个结果来,那得真是运气非常好。
  
  可这次,运气确实是好。
  
  这里是生活区,最先聚集过来的本就是后勤这边的领导,大家细嚼这个名字后,还真有人询问道:
  
  “是朝阳的朝,南方的南么?”
  
  “对,没错。”
  
  “是我们后勤的老员工了,平时负责学校里的绿化……”
  
  “他人现在在哪里?”
  
  “他今天放假。”
  
  “他家在哪里!”
  
  “我……我……”
  
  这时,另有一个人说道:“我知道他家在哪里,他家盖新房时,我去喝过酒,他家就在新桥镇粮站对面。”
  
  谭云龙马上安排一部分同事继续维持现场把尸体继续挖掘出来,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同事要去抓人。
  
  假如他真是凶手,这会儿不及时抓住,等他在家听到学校里发生的事,很可能就会选择潜逃。
  
  但在这快速安排中,谭云龙还是目光锁定了一直提着个塑料袋站在外围的李追远。
  
  人太多了,且已经知道尸体就在下面,李追远就懒得挤进去看。
  
  不过,见谭云龙向自己眼神示意,李追远点点头,提着袋子跟上了谭云龙。
  
  无论是在石港镇还是在金陵,谭警官在这方面一直很上道。
  
  他只在乎能不能抓到凶手,至于你是不是个孩子他无所谓,一个很讲规矩又不讲规矩的人。
  
  谭云龙示意自己同事们开警车,同时呼叫当地派出所同志出动。
  
  他自己则找了一辆停在那里的摩托车,车主原本也想看看热闹,然后,其摩托车就被征用了。
  
  谭云龙的摩托车技术,李追远是体验过的。
  
  坐上车后,他将装着高跟鞋的袋子放在自己和谭叔后背之间,然后双手抓住谭叔的腰,低下头。
  
  接下来,就是一阵风驰电掣。
  
  李追远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二人在车上根本就无法交流。
  
  新桥镇距离学校本就不远,当地派出所出动速度大概率还真比不上谭云龙开摩托车直接飚过去。
  
  同行一起去的警车早就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
  
  目的地到了,新桥镇,粮站,对面。
  
  村镇自建房,粮站大门口对面就一栋二层楼,旁边都是田,再近的房子也比较远了,所以不存在误判的可能。
  
  谭云龙作为一个新调过来的警察,能对这里的地理位置这么清楚,一路压根就没有停车问过路,证明他提前下过功夫。
  
  这一点,倒是和彬彬有点像,彬彬以前是有点不着调,但等他真的认真做事时,还真有其父风范。
  
  王朝南家坝子上,坐着一对四十几岁的中年夫妻,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们正在吃午饭。
  
  谭云龙直接把摩托车从小径开过去,一路开到对方家坝子上。
  
  “爸爸,妈妈,摩托车,车车!”
  
  小男孩指着摩托车很是兴奋地喊道。
  
  要是爷爷奶奶倒还算正常,可爸爸妈妈这个年纪,就有些罕见了。
  
  紧接着,本在吃饭的男的,见一个身穿警服的人骑着摩托车直接开到了自己面前,他直接把碗筷往地上一摔,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跑去。
  
  经验丰富的警察,往往有快速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的能力。
  
  而当下这一幕,刚入行的年轻警察也能一眼瞧出来,对方有问题。
  
  这种反应,等于不打自招。
  
  李追远双腿一蹬,就从摩托车后座上跳了下来。
  
  谭云龙也就因此不用停车,直接从车上跑下去,任凭摩托车摔倒,对着王朝南就追去。
  
  王朝南明显心慌得很,逃跑也没逻辑,跳下自己坝子时还摔了一跤,等进入农田时,又摔了一跤。
  
  还没等他爬起来,谭云龙就直接扑到他身上,摘下腰间手铐将其铐住。
  
  留在原地的李追远,本来有些警惕地注意着那个妇人,可那妇人只是将小男孩死死地抱在怀里,压抑着哭泣,嘴里不停念叨着:
  
  “勇勇是我们的儿子,勇勇是我们的儿子。”
  
  这反倒让李追远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你无论是否知情自己丈夫的犯罪行为,都不该是这种反应。
  
  好像在她看来,警察是来抓走她儿子的。
  
  李追远开始观察男孩与妇人的面相,如果是母子的话,二者之间的面相细节,完全没相似之处。
  
  而且,妇人面相上还是个土断命格,这种命格的人,往往很难有子嗣。
  
  当然,事无绝对,面相命格本就不能当做定律。
  
  可当谭云龙押着王朝南回来,李追远也观察了其面相后,发现这王朝南居然也是个土断命格,而且比之其妻子,更重更明显。
  
  几乎可以拿去《阴阳相学精解》里,当该命格的标准范例。
  
  李追远可以不盲信命格学说,但他信概率学。
  
  所以这个叫“勇勇”的男孩,应该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这会儿,路上有警车开了过来。
  
  等同事们到来后,谭云龙交接了嫌疑犯。
  
  在王朝南被押入警车后,李追远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开始轻微颤抖,一缕缕普通人看不见的黑烟开始溢出。
  
  杀害自己的凶手被抓住了,她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黑烟中,唐秋萍对少年做感谢状。
  
  “谢谢……真的是太……”
  
  “滚。”
  
  李追远对这位学姐的印象糟透了,作为一个邪祟,要是说因死去太久从而忘记自己是谁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她就算当鬼时,所展现出的行为逻辑也是让李追远难以忍受。
  
  润生上次犯错他都生气了,却还得一直忍着你。
  
  这双高跟鞋自己提了一路,不敢丢,生怕事情没完结再给丢了,又牵扯出其它因果。
  
  少年现在心里没有什么“为鬼伸冤”“做了一件善事”的快乐满足,只有一种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蠢货的解脱。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猫脸老太里的那只黑猫,那只黑猫不仅机灵,最重要的是听话。
  
  所以,那晚少年愿意抱着它,陪它慢慢消散。
  
  谭云龙刚拿出烟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烟点燃,就看见少年向他走来。
  
  余树曾问过他信不信命,后来又改问信不信他儿子旺他,他那时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自家那儿子,而是李追远。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那天一个十岁大的男孩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对自己说出案情时,自己没摆架子也不推诿,就这么认真听了。
  
  选择,是相互的,要是那天自己真的把他当一个小孩子表现出不信任和没耐心,那自己能不能调到省会来是其次的,自己的儿子也将失去一个高考状元陪读。
  
  “小远,这次又谢谢你了。”
  
  “警民鱼水情。”
  
  “咳咳……”谭云龙呛了口烟,“对对,没错,是这个理,警民就该携手合作,打击违法犯罪,创建和谐社会。”
  
  谭云龙不懂原因,但他懂怎么配合。
  
  “谭叔,借一下你的火机。”
  
  “给,这是你阿姨以前给我买的,可不便宜呢,送你了。”
  
  “不用,我不抽烟。”
  
  “平时用用也是可以的,我看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么,可以点蜡烛点香或者点什么黄纸。”
  
  “咔嚓!”
  
  李追远将高跟鞋放在火焰下,只是烧黑了点却怎么都烧不起来。
  
  “谭叔,还你。”
  
  谭云龙接过火机,紧接着少年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拿在手里一甩,符纸就自己燃了起来。
  
  这是阿璃画的破煞符,拿来引燃这个,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李追远却不觉得浪费,可算是把一条线给断掉了。
  
  符纸往高跟鞋里一塞,这只高跟鞋立刻燃了起来,另一只哪怕没塞符纸,也跟着一起燃烧。
  
  “啪嗒!”
  
  李追远把两只高跟鞋往田地里一丢,亲眼看着它们迅速烧成灰烬。
  
  完事后,李追远拍了拍手,转身,迎上谭云龙的目光。
  
  “谭叔,魔术手段,用了白磷。”
  
  “很精彩的魔术,彬彬也会么?”
  
  “目前还没学会。”
  
  “那你多担待担待,他脑子笨,心思也总是没放在学习上。”
  
  “彬彬哥帮了我很多。”
  
  李追远知道,谭文彬这两天有点抑郁,觉得自己越来越废物。
  
  可实际上,虽然你无法具体说明壮壮有什么用,但壮壮的作用就是不可替代。
  
  柳玉梅说的船头“吆喝”,这吆喝的可能不仅仅是人,还可能是事儿。
  
  “谭警官,我要举报。”
  
  谭云龙马上戴回警帽:“小同志,你说。”
  
  “我怀疑这家的男孩,是被……非法收养的。”
  
  “买来的?”
  
  “谭叔你可以先检查一下他们是否有合法的收养手续。”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调查。”
  
  谭云龙去那边和同事们交流了一下,原本按照正常情况,考虑到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只需要把嫌疑人王朝南先带回去审讯调查就可以了,但既然还有这种情况,就有警员去对妇人进行询问。
  
  妇人立刻就变得如同一只受了惊的老母鸡,对着周围警察拼命嘶吼尖叫: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亲生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谁都不能抢走他,我宁愿把他摔死也不给你们!”
  
  她说着,就将孩子举起,周围警员见状一拥而上,将孩子保护下来,同时将其制服。
  
  随后,就有警员被安排去询问附近村民和村长。
  
  以往,按照村内亲亲相隐的情况,就算明知道这家人孩子来路不干净,却也不会有人举报,甚至不愿意当着警察的面说实话,连村长也是。
  
  但这次警察透露出一点王朝南涉嫌杀人埋尸的口风后,村民们就不再有顾忌,很快就把孩子是拐子卖来的事儿说了。
  
  这在村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俩夫妻一大把岁数,一直怀不上孩子,就从拐子那里买了一个。
  
  妇人也被带上了警车。
  
  谭云龙来时开的是摩托,他嘱咐一位同事开回学校帮他给还掉,同时洽谈一下油费和磨损。
  
  他自己,则牵着勇勇的手,将孩子送上警车。
  
  “小远,来,我送你回学校?”
  
  “谭叔,彬彬哥说他想爸爸了,想晚上和您一起吃夜宵。”
  
  “那你和我去警局吧,晚上我再带你回学校找彬彬吃夜宵。”
  
  “好的。”
  
  李追远坐上了警车,和勇勇一起坐在后排。
  
  勇勇一点都不怕反而显得很兴奋。
  
  “警车,警车,滴嘟滴嘟滴嘟!”
  
  “谭叔,车里有纸笔么?”
  
  “有的,给你。”谭云龙从前面把纸笔递了过来。
  
  李追远拿起笔,在纸上开始画了起来。
  
  渐渐的,勇勇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好奇地靠了过来。
  
  “哥哥,你在画什么呀?”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猜出来了,哥哥给你买糖。”
  
  “好呀好呀。”
  
  当李追远把水缸、高跷、高帽以及两个灯笼等要素逐渐画出来时,勇勇原本期待且激动的神情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一种早已忘记却仍深藏在心的恐惧。
  
  李追远画好了,把整幅画立在男孩面前。
  
  “啊!”
  
  勇勇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贝贝乖……贝贝乖乖的……余婆婆不要打我……”
  
  李追远将笔帽盖回,将画翻面。
  
  他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在阿璃的“视线里”,余婆婆站在门槛外,两盏灯笼上是刻意为阿璃写上的侮辱诅咒:
  
  【克死双亲为娼做妓】
  
  好的,
  
  我来找你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上午还有一章,大家不要等,起床后看。
  
  咱们居然今天还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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